两孩政策为什么在印度遭到强烈反对？

印度人口最多的邦北方邦的“两孩政策”引发的争议持续发酵，甚至引来国际媒体关注。加拿大《环球邮报》29日披露称，139名专家及活动人士给印度总统写信，希望有关提案能够撤回。而在7月上旬“两孩政策”草案出炉后，就有印度媒体批评称，北方邦政府为何在执政4年后才推出这样一个法案。经济落后的北方邦想通过控制人口来改善发展前景，为何招致强烈反对？对印度来说，人口问题一直是个争议性话题，有人认为它是现代化路径上的阻碍，也有人认为没有必要控制生育，何况这次新出台的政策带有明显的“歧视性和强制性”。在一些反对者看来，北方邦主政者选择的时机更是“动机不纯”，很有可能是想借炒作族群话题在明年初的选举中获利。

他们给总统写信表示“反对”

“北方邦的提案遭人口和公共卫生专家批评带有歧视性和强迫性。”据加拿大《环球邮报》29日报道，北方邦有关提案包括一系列惩罚措施，如生育超过两个孩子的家庭成员不能享受政府补贴和福利，不能在政府部门工作或在地方选举中竞选公职。对此，139名公共卫生专家、人权积极分子、妇女组织代表、学者等近期致信印度总统科温德，要求撤回该提案。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7月9日，北方邦法律委员会将鼓励最多生两个孩子的提案草案发布在官方网站上，向公众征求意见。7月11日，北方邦首席部长阿迪蒂亚纳特发布了一则印地语推特，称人口增长是“包括不平等在内的社会主要问题的根源”“控制人口是建立现代社会的首要条件”。8月16日，北方邦法律委员会将根据公众意见修改的《北方邦人口（控制、稳定以及福利）法案》草案提交给首席部长办公室。根据提案草案，相关政策将于该提案在政府公报发布之日的一年后由政府通知生效。

北方邦人口多达2.4亿，人均收入远低于印度全国平均水平，实行人口控制政策本应受到欢迎，但问题在于提案针对的是被边缘化的群体。更有专家表示，印度的人口发展正趋于稳定，该提案完全没有必要。根据公开资料，北方邦的总和生育率从1993年的4.82降至2016年的2.7，印度政府预测称，到2025年将降至2.1。

“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加剧了不公平，提案中的那些规定只会让妇女和儿童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印度人口基金会执行主任普纳姆·穆特雷贾坚决反对这一政策，“目前包括古吉拉特邦在内的8个邦实行积极的“两孩政策”，但相关措施没有在任何一个邦进行独立评估，效果未能展现在世人面前。”

据穆特雷贾说，在实行“两孩政策”的邦，性别选择、不安全流产及遗弃孩子的家庭数量都有所增加。《印度教徒报》提到，一些人选择离婚，然后参与竞选，完美地绕开“禁令”。

穆斯林人口正在失控？

阿萨姆邦近期因几乎相同的人口政策而引起关注。阿萨姆邦于2017年引入相关政策，今年5月首席部长萨尔玛履新后提出新要求，要限制“超生”家庭享受的各种社会福利。7月19日，萨尔玛表示，将组建一支1000人的“人口军队”向穆斯林社区分发计生用品。他说，从2001年到2011年，该邦穆斯林人口增长29%，而印度教人口仅增长10%。

据印度《哨兵》网站8月29日报道，阿萨姆邦在政府机构执行“两孩政策”的条件已经成熟，并确定了一个日期——今年1月1日，这天之后，有两个以上孩子者不能在政府部门担任任何职务。政府雇员如果违反该规定，同样被视作“行为不当”。

相比阿萨姆邦，北方邦新政引发的震动明显更大，原因是两者不是一个“体量”，阿萨姆邦人口仅3300万。一些印媒及许多反对党人士认为，阿迪蒂亚纳特是用人口问题来煽动族群政治，着眼于明年2月-3月的地方选举。“其意图是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制造分裂……邦政府执政4年半，任期已接近尾声，这时候做这种事情。”北方邦前首席选举专员库莱士说。

阿迪蒂亚纳特被认为是右翼明星政客，很受总理莫迪器重。在2017年任北方邦首席部长前，他在下议院担任立法委员长达18年。2015年，他对支持者说：“穆斯林相对较高的生育率将导致危险的人口失衡。”去年，他推出一项法律，遏制“爱情圣战”——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声称穆斯林男子与印度教女性结婚，并让她们皈依。

值得注意的是，北方邦议会选举不仅决定着这个人口大邦的执政权归属，还将对全国政治走势产生深远影响。印度下议院有80个议员席位来自北方邦，上议院北方邦占据31席。

“在印度，一场围绕人口控制的争论正变得具有爆炸性。”《华盛顿邮报》29日称，过去几十年，北方邦领导人采取的“小家庭”措施可能没有争议。但过去一个月不是这样，支持严格控制人口的人试图利用一个古老的说法，即穆斯林人口正在失控。

根据2011年的普查数据，印度教徒占印度人口的比例从1951年的84%下降到80%，穆斯林从10%上升到14.2%。2016年的调查发现，印度穆斯林妇女人均生育2.6个孩子，而印度教徒为2.1个孩子。不过，库莱士表示，全印范围内穆斯林的生育率确实更高，但照这个速度，“穆斯林人口要花600年时间才会超过印度教人口”。

北方邦一名退休公务员此前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谈到印度总理莫迪在2019年“独立日”讲话中担心“人口爆炸”给下一代带来诸多“新的危机”。他说，北方邦新政可能有呼应莫迪施政理念的考量，但选举在即，“政治因素同样不容忽视”。

一段难以忘却的“历史创伤”

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印度已有12个邦出台变相的“两孩政策”，有4个邦因缺乏研究依据而撤销了相关政策。加拿大学者布瑞克和伊比森在《空荡荡的地球：全球人口下降的冲击》一书中称，印度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多年来不断宣扬“小家庭”的好处，这种宣传已经起到作用。与此同时，尽管某些措施是自愿性的，印度施行强制或半强制绝育手术的情况也是由来已久。

上世纪70年代的一段历史创伤让印度人至今记忆犹新。1975 年 6 月，在时任总理英迪拉·甘地的要求下，印度总统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在那个特殊时期，没有任何政府职务的英迪拉之子桑杰·甘地下令对来自贫困社区的数百万男性实行绝育。按当时官方的说法，有两个以上孩子的男性人就要绝育。一些项目一团糟，不少人付出生命代价。在某些地区，绝育证明甚至和免费医疗、土地与住房分配等挂钩，出现买卖绝育证明的黑市。

有意思的是，那次事件中，印度人民党是反计划生育的一方。而现在，北方邦和阿萨姆邦等推出越来越严厉计生政策的邦，基本上都是由印人党执政的。

自莫迪上台以来，印人党政府的很多议程被认为是在推行印度教民族主义。2018年，超过125名国会议员写信给总统，要求实施“两孩政策”。同年，印度最高法院驳回几份希望实施人口控制措施的请愿书，理由是可能导致“类似内战局面”。

《日经亚洲评论》近日刊文称，“印度以前为控制人口所做的全国性和地方性努力，在其议会民主、多民族社会中并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